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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式英语」，算是个老生常谈的话题。《中式英语之鉴》作者琼·平卡姆（Joan Pinkham）前辈对此词的解释是：English with Chinese characteristics。她本人熟识外宣文本，这样的解释也自然是对外宣文本俏皮而又友善的模仿，毕竟我们自己也经常使用with Chinese characteristics之类的表述。
ChatGPT问世以来，许多人说它革了翻译行业的命。我也参与了讨论，当时的结论是水平高的译者不用太担心这档子事儿，ChatGPT显然不会终结翻译行业。
如今半年过去了，ChatGPT虽然到GPT-4就暂停更新了，但是国内外各类大模型你争我赶，新科技不断涌现，看上去十分热闹。
吾生也有涯，而AI也无涯。纵然明明知道每天都有新花样，根本看不过来，我还是乐此不疲地追赶着。追到现在，新鲜劲儿早过了，我也越来越看清一个问题，那就是——
ChatGPT之类的AI产品，在做中译英的时候，很难解决「中式英语」的问题。它们不仅解决不了，还可能导致「中式英语」泛滥。
许多国外AI产品的「原罪」，就是中文水平太逊于英文。不止是翻译，哪怕是使用中文提示词的效果，也不如英文提示词好。可能正因如此，不少AI绘画软件干脆只用英文，避免踩坑。
之前我们担心ChatGPT产出的中文内容会污染中文互联网，现在看来，这恐怕已经成为现实。我使用Bing AI的时候，已经注意到信息源头经常来自由机器人发的整合文章。这意味着，AI已经把AI产出的内容，当成自我训练的工具。如此一来，兴许是错上加错。
如何改善AI的中文水平？这个问题似乎挺难解决的。最差的情况，无非是中文互联网上将充斥着大量AI中文。好在近几个月AI热度已降，中文互联网不至于如此这般被此类文本快速占领。
ChatGPT的中文水平如果停滞不前，甚至倒退，你就不可能期待它的翻译能力真的能突飞猛进。这不仅将制约它的英译中能力，也将影响中译英的表现。
中译英，无非是在理解中文的基础之上，综合考虑翻译项目里的各种因素，用合适的英文写出来。可是说起来容易，做起来真的很难。如果中文原文并非欧化的汉语，多一点前文所说的Chinese characteristics，再加上叙述不精准，少一点逻辑连接词，ChatGPT便会无所适从。
遗憾的是，哪怕是在2023年之前，随便打开中文互联网一看，都有好多这样的文章，逻辑不通，表述暧昧，措辞混乱。之前这类文章大概都是真人所写，现在AI再插一脚进来，又让中文互联网的语言质量更加岌岌可危。
如果ChatGPT在无人引导的情况下，以这样的中文为底稿，生产出大量的英语文本，那么此类英文虽然比以前的机翻英文质量稍好，但也十有八九摆脱不了「中式英语」的问题。
ChatGPT自身的能力不足，当然是主因。即便你使用了复杂的prompts（提示词），也不大可能让ChatGPT生产出不偏离原文意思，同时又质量上乘的英文。
更何况，不少人使用AI时，可能不会顾忌那么多，只是使用最简单的提示词，例如「Translate」，这样就更不可能让ChatGPT在翻译时真正给原文「脱壳」，摆脱中文措辞的种种陷阱，生产出让人眼前一亮的英文译文。
例如，我们有一段质量尚且不错的中文，展示如下：
扩大休闲度假市场有效供给，推动旅游服务提质升级，不能仅停留于硬件层面，更需“力透纸背”，充实文化内涵。别有风味的历史建筑、非遗美食的小吃店铺、展现民风民俗风俗的古巷老街……独特的文化底蕴、深厚的文化内涵，不仅与秀美风景天然地结合一体，也是对游客更有力量的吸引，成为当地旅游市场开发、旅游产品打造的更持久动力。
如果只是发出「Translate」这种简单的提示词，会得到下面的译文：
Expand the effective supply of the leisure and vacation market, promote the quality improvement of tourism services, and not only focus on the hardware level but also need to "penetrate through paper" and enrich the cultural connotation. Unique historical buildings, snack shops with intangible cultural heritage cuisine, ancient alleys and old streets that showcase local customs and traditions... The unique cultural heritage and profound cultural connotation are not only naturally integrated with the beautiful scenery but also have a stronger appeal to tourists, becoming a more sustainable driving force for local tourism market development and the creation of tourism products.
上述译文远不完美，不仅行文逻辑没处理出来，句子缺乏衔接，用词也十分冗余，甚至有些地方是无法读通的。即便改善提示词，加上更为细致的翻译要求，结果也实在难以让人满意。读者如若不信，可以也用AI试上一试。
有朋友可能会拿其他例子，来反证我所举的例子以偏概全。确实，以个案来证明某一观点，总是危险的。以上文段只是随手一抛，稍作证明，还望读者见谅。
改善提示词的方向主要有两个：第一，先让ChatGPT整理原文，再翻译；第二，依旧先翻译，但给出改善译文质量的指令。
我每周频繁使用ChatGPT之类的AI工具，翻译实践也算不少。过往的经验告诉我，无论选择以上哪一个方向改善提示词，在处理颇具中文表述特色的文本时，AI目前依旧只是辅助工具。如想做出优秀的译文，人类译者仍将耗费大量时间进一步修改如前所述的半成品。
当然，面对不同类型的文本，ChatGPT的表现也会有别，这里我们不再展开细聊。但至少，年初那种流行的「翻译行业要被终结」论调，现在看来，是有点过头了。
我们该如何应对ChatGPT的负面影响，甚至使其减少一些？
首先，还是要做好自己。如果你是翻译从业者、教学者等专业人士，哪怕只是有时做做翻译的读者，一定要对自己的译文负责，不能把文字简单交给AI便草草了事。我字书我心，切莫放松对文字的要求，不要给出连自己那关都过不了的译文。说高尚点，在AI盛行的时代，人类译者乃至任何做文字工作的人士，肩负着维护文字纯洁的责任。
其次，我们依旧要关注科技的最新进展。以前机翻能辅助译者完成三五成基础翻译工作，现在的AI也许能完成六七成，甚至八九成。虽然AI不够完美，但还是保持敬畏吧，朋友们。毕竟，五秒钟给出十种译文处理思路，人类译者做不到，而AI可以轻松做到，纵使做得不够好。
再者，如有机会，我们还要向客户、学员或者其他非翻译专业的人士，普及正确的翻译理念。当你听到别人说，翻译行业已走向穷途末路，AI能随时取人类译者而代之的时候，还是得有底气说：「朋友，也许未来你这么说是对的，但至少现在，你言过其实了。」
不过，口说无凭，有实力才是硬道理。此时，你不妨云淡风轻地笑一笑，把自己那质量更好的原创译文给人看看。■
写在后面：本文的写作目的，并非是鼓励读者报考翻译专业或从事翻译行业，只是从文字工作的角度，就事论事罢了。我们选择自己的前进方向时，应结合自身情况来做决定。
作者 / 胡学长
题图 / Vincent van Gogh
胡学长团队出品
